刚刚过去的十一黄金周，安徽省南陵县的部分家长度过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假期。
从10月1日至10月5日，他们陆续将孩子的“借读费”汇入南陵中学高一班主任老师在建设银行的账户上。据知情人士透露，今年南陵中学借读费的标准是两万元起步，低于南陵中学择校分数线10分内，加5千元，此后每低10分加5千，如此累计，最高需交7、8万元。交款之后，学生需将银行回执单交与班主任核对。
与去年相比，今年南陵中学借读费收款显得更为隐秘：收款时机选择在国庆期间，省市教育主管部门等绝大多数单位都在放假。
不过，在这个不大的县城里，如此“统一”的行动还是走漏了风声。中国青年报记者接到举报后，前往南陵县进行调查。
先上车后补票
南陵中学创建于1939年，教学质量与高考升学率在南陵县首屈一指。然而，违规招收借读生的行为令这所历史名校丢掉了“省级示范高中”的荣誉。
2010年8月，有举报者反映南陵中学违规招收高一年级借读生，安徽省教育厅联合芜湖市教育局组成调查组，奔赴南陵县实地调查。
调查组发现，南陵中学在完成芜湖市教育局下达的高一年级1200人的招生计划后，又擅自二次招收600余名借读生，其中包括被本县其他普通高中正式录取的新生，并且自立借读生收费项目，借读费按分数进行分段收取。
安徽省教育厅对此作出了严肃处理，决定撤销南陵中学省级示范高中的称号，其省级示范高中的相关政策不再享受，两年内不得重新申报；同时要求南陵中学将超计划收取的借读费全部退还给学生。
因为此事，南陵中学成了教育主管部门的“重点防范校”。记者了解到，省教育厅先后两次派人到南陵县检查办学情况，并没有发现异常。熟料，南陵中学招收借读生的新计划正在酝酿实施之中。
据知情人士透露，在今年8月中旬召开的全县中小学校长会议上，县教育局要求，考生直接在录取学校登记借读，由学校将借读名单报送到教育局，考生无须前往南陵中学办理借读手续。
按照以往的规定，考生借读需要向录取学校申请，学校开出同意证明，考生将其交到南陵中学教务处后，班主任电话通知家长交费时间。而这一次，学生无须前往南陵中学办理借读手续，可以避开上级部门的督查。
据他介绍，8月底，南陵中学高一班主任开始打电话通知家长，要求学生8月31日到校上晚自习。“当时，老师提出，第一学期的书由学生自己解决，没提收费的事。”9月30日，班主任把学生留下来，通知交费事宜。“老师把卡号报出来，通知收费标准，没说明每个人要交多少钱，让学生自己对号入座。”
就这样，在南陵中学校方的导演下，通过“先上车，后补票”的形式，借读生们悄悄地完成了入学手续。
违规招借读生破坏了教育生态
10月12日，中午放学期间，记者在南陵中学门口采访了部分学生和家长。一名高一的男生告诉记者：“我们班上有70多人，借读生大概有十几个人，他们一开学就来了。”
一名高三文科班的学生说：“我们班上有80多人，最起码有20个借读生。上课时听是听的见，但是挤得满满的，黑板上的字看起来吃力。”他坦言，自己也是“花了两万元进来的”。
“我花了两万元钱，算是巧的了，好多人家都花了好几万元。”一名前来接孩子的家长告诉记者，自己也是一名教师，为了孩子的前程，只能花钱送他来上学。
当记者问道，该校省级示范的牌子已经被取消了，为何家长还是趋之若鹜时，他表示：“无所谓，反正有升学率不就行了吗？学校名气比较大，主要是抓的紧，小家伙得吃苦，天分好的轻松点，不好的累死了。”
南陵县一位教育人士表示，既然南陵中学有这么好的资源，完全可以扩大招生计划，为什么今年只招1300名计划生，那些非计划的借读生得花巨资、动用各种社会关系才能挤进来？
在他看来，公办学校具有公益性质，应该让普通老百姓都能享受到良好的教育资源，而不是变成有钱人才能读得起的学校。
“当地一个有中级职称的教师工资是每月2000多元，普通老百姓可想而知。”据他分析，与周边各县相比，南陵县的经济实力并不靠前，但是很多家庭即使背债也要把孩子送到南陵中学借读，由此导致了一种畸形的“社会心态”：不送孩子去南陵中学，家长就没有尽力；甚至孩子之间也会产生攀比之风，人家能去，我就得去。
他认为，由于大量借读生的涌入，不可避免产生大班额现象，教学效果很难得到保证。“老师的精力毕竟有限，四五十人的班级和八九十人的班级，劳动强度根本不是一码事。”此外，大班额也会影响到学生的心理健康。“正式录取的学生也会有意见，有时考的不好，甚至把原因归结在借读生身上，而借读生承受着巨大经济压力，加上基础差，往往缺乏自信，甚至会自暴自弃。”
南陵中学违规招收借读生的做法无疑破坏了当地教育的均衡发展。一位当地的高中老师提醒记者：“有的学生即使高一不能进入南陵中学借读，过一段时间，还是会想尽办法再进去的。”由此导致的现状是，南陵中学的班额逐年扩大，等到高三时，一个班上的学生达到了八九十人，而他所在学校的班级人数则逐年递减。
“有的班上只有30多人，老师课怎么上？学校不景气，自己觉得比人矮了一截。”据他介绍，每年都会有老师通过选招和借调的方式前往南陵中学工作，“剩下来的老师，工作没有动力，丝毫没有成就感，状态可想而知。”
“甚至在招生时，我们要作出承诺，允许学生录取之后去南陵中学借读，否则有可能招不到人。”他坦言，目前招生压力与日俱增，为此，学校想方设法挽留那些计划去南陵中学借读的学生，但往往事倍功半。“这就是现实，有人宁做凤尾，也不做鸡头。”
“对于我们这些普通老师来说，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，我们倒是希望南陵中学能把我们合并。”他伤感地说。
校长：我也不想让学校招借读生
记者了解到，南陵县教育局对省教育厅的处理意见并没有完全落实。
安徽省教育厅在去年的处理意见中明确规定，“其省级示范高中的相关政策不再享受”。然而，记者调阅南陵县招生委员会发布的文件(南招〔2011〕1号)时发现：在志愿设置上，南陵中学仍然为第一批次，第二批次为一般普通高中和综合高中学校，南陵中学统招计划的30%及择校生计划实行全县统一切线录取。
不过这份文件显示，“南陵中学”后有括号标明：“参照省示范高中录取”。
就此，有网民在政府官方网站“市民心声”栏目上发帖质疑：“其统招生仍然有切块分配指标，为何招生政策还参照省级示范高中？”对此，未有相关部门作出回应。
10月13日下午，记者采访了南陵中学校长谢开润，就借读生一事，他作出了回应：今年学校的确招了借读生，共有300多人，其中本县考生200人，外县100多人。
“去年被曝光以后，县委县政府决定借读生一个都不收，但是老百姓在县政府上访，最后县委县政府决定招收。”他强调，“今年卡的特别紧，四大班子领导一个都不批条子，此外，我们零户统管，学校没有账户，所有借读费用上交县财政。”
“我们今年借读生人数大量缩减，我们准备去年、今年、明年这三年时间内逐步实现‘软着陆’，如果一下子不搞不行，因为南陵城关只有这么一所优质资源的公办高中。”谢开润坦言，作为校长，他也不想让学校招借读生，学生太多校方将面临更多管理的压力以及安全的隐患。
高考复读班照样办
记者在采访中发现，南陵中学违规办学的行为不止招收借读生一项。
8月8日起，南陵中学高考复读班在春谷中学的3间教室里开班上课。7月12日，春谷中学的大门口张贴出一张告示，内容显示：“应社会广大群众要求，南陵中学高考复读班今年秋季继续举办，面向社会招生，校址仍在南陵中学老校区(春谷中学)。”落款单位为“南陵中学高考复读班”。
据了解，这次报名、考试需要提交一份申请，上面要有南陵中学教师担保签字，学校将根据高分到低分的原则，录满为止。
10月12日下午，记者前往春谷中学采访，一名外出的学生告诉记者，自己是复读班的学生。据他介绍，里面共有3个复读班，由南陵中学的老师上课。随后，一名春谷中学的教师也向记者证实了这一点。
据了解，去年就曾有媒体对南陵中学开办复读班一事进行了曝光，然而该校今年依旧我行我素。(记者王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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